老爷子冷眼扫向南振明:“你有这功夫在家和小辈大呼小叫,还是多用点心在公司的事上,你要是实在干不好,我也该考虑考虑是不是换老二来挑大梁。”
南振明脸色一僵,方才还暴怒的气焰瞬间消散,反而多了些仓惶。
温美玲忙出来打圆场:“爸别生气,振明也是一时着急,他为了公司的事都已经几天没睡好觉了,宁宁这边他也担心她出去丢南家的脸,毕竟马上就是贺家老太太的大寿,桑宁如果出席,不学好规矩,万一给南家丢脸也不好。”
连一向横天横地的南牧晨这会儿都小心翼翼起来:“爷爷消消气,别把身子气坏了。”
毕竟南振明的家产也是他的家产,老爷子真的拿了南振明的权,那他们这一家子谁也别想好过。
桑宁却淡定的很,以她多年的宅斗经验来看,眼下局面越混乱对她越有利,如果南家一家子当真和和顺顺,抱成一团,她很难攻破。
毕竟她是外来者,哪怕是亲孙女,但毕竟才见面没两天。
老爷子也只是警告一下,南振明毕竟是他长子,他还是寄予厚望的,现在不给他上点劲儿,他还真能可着他辛苦打下的基业随便霍霍了。
南思雅也出来劝:“爷爷别生气,爸也是为了姐姐着急上火,爸一心想着让姐姐尽快融入名流圈,但到底还是操之过急,家庭教师可以慢慢找,以后再慢慢教,贺家的寿宴太正式,姐姐就先不去了,再迟一点再在人前露面,也不用急,给姐姐多一点时间适应。”
桑宁眯了眯眼,她如果不到人前露面,怎么将南家大小姐的身份过明路?
不过明路,反倒像她是假的。
老爷子正在考虑这个可行性。
“妹妹为我着想,但我也担心我不露面,外人还不定怎么揣测,指不定要编排南家没有礼数,参加寿宴连长女都不去,怕不是有什么丑事。”桑宁客气的道。
老爷子眉头紧锁,的确,南家找回孙女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反而藏着不让人见,外人指不定得编排些什么话来。
老爷子沉声道:“我看桑宁也不是个不懂事的孩子,明天再找个家庭教师教一教简单的礼仪,应该没什么问题。”
到目前看来,桑宁还是让他觉得满意的。
如果真的不堪,他当然宁可外人编排也不把她放出去丢人现眼,但明明很上的了台面嘛。
桑宁微微点头:“是。”
南思雅脸色隐隐难看,桑宁如果也出席贺家晚宴,她的身份岂不是会尴尬?
老爷子上了楼,南振明狠狠瞪了一眼桑宁,拂袖而去。
“桑宁,你怎么能这么气你爸?”温美玲责怪道。
桑宁柔顺的垂下睫毛:“妈,对不起,我没想到辞退一个家庭教师会有这么大的影响,如果早知道这样,蔡老师说我没教养的时候,我就不顶嘴了。”
桑宁眉眼低垂,声音却落寞:“我也不想的。”
温美玲原本责备的眼神怔忪一下,微薄的母爱好似被唤醒,是啊,这怎么能是桑宁的错?
是她把她弄丢了二十年啊,如果她没被弄丢,在南家好好的长大,一定也是名媛淑女,怎么可能是山里的野孩子?
温美玲拉住她的手,有些疼惜:“桑宁,是妈不好。”
桑宁抬眼,一双琉璃瞳小心翼翼的看着她:“妈,你原谅我了吗?”
“妈怎么会怪你?妈明天再重新给你请个家庭教师,妈一定让你大大方方的在贺家晚宴露面,让所有人知道你是南家的大小姐!”
“谢谢妈。”桑宁弯唇笑。
南思雅脸都有些扭曲了,这一无是处的野丫头就知道博同情!
“那我先上楼了,妈。”桑宁道。
“去吧。”温美玲拍拍她的手。
桑宁转身上楼,便听到南思雅那声毫无安全感的“妈”。
桑宁没有回头,只是拿手在自己的裙摆上擦了擦。
“妈。”南思雅有些焦灼,“你让桑宁去参加贺家晚宴吗?贺家是京市数一数二的名门,万一桑宁去丢了脸……”
贺家,京市顶级豪门,若不是因为今年是贺家老太太整寿,贺家大摆宴席,宴请了几乎京市所有名流,南家都迈不进那宴会厅的门。
南思雅早盼着这场晚宴结交贺家,最好更上一层楼,这大好的机会,如果桑宁去,她身份不尴不尬的……
温美玲拉着她的手安抚:“让家庭教师好好教一教,到时候让她少说话就好了,你和桑宁都是妈的女儿,都是南家的千金,不分彼此,对外南家也都是两个女儿。”
虽说如此,但两个女儿,她私心还是更偏向自己亲自养大的思雅,一个标准合格的名媛淑女,所以她才让桑宁当姐姐,她就是希望桑宁能尽责的照顾好弟弟妹妹。
南思雅这才稍稍定了心。
接下来的两日,新的家庭教师上门了,这次的教师对桑宁态度客气多了。
这帮人本来就是看人下菜碟,以为桑宁不受重视,什么阿猫阿狗都想来她头上拉屎,收拾一顿之后,桑宁在南家日子舒服多了。
连陈妈都乖顺许多。
桑宁也简单的学习了一些基本的宴会礼仪,和大周还是有些差别的,但她学得快,适应也快。
三天后,贺家老太太过寿,包了整座海晏河清。
桑宁今天被化妆师特意打扮过,柔顺的发分成两股,前面一股编发,后面微卷的发披散在肩头,看着乖巧端方。
这次,她尝试着穿了一条到小腿的黑色刺绣裙,露出了纤长的天鹅颈和纤细的小腿,她已经开始适应这些露骨的裙子。
很漂亮,她喜欢。
只是高跟鞋她还不怎么习惯,这次选了一双三厘米的细跟鞋,但她个子高,比例也好,穿三厘米都比南思雅穿八厘米看着高挑。
一下车,南思雅往她旁边一站脸色就有些不好了。
“思雅!”
忽然一个声音响起,南思雅眼睛亮了亮,往前快走了两步:“铮哥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一个穿着银色西装的年轻男人走过来,笑着道:“我刚到,正好就看到你了。”
南思雅声音都娇了许多:“我正想去找你。”
陈铮注意到南思雅身后的女人,桑宁那张脸很难不被注意。
“这是,你姐姐?”陈铮问。
南思雅扯出笑来:“是。”
温美玲跟桑宁介绍:“这是思雅的未婚夫。”
南思雅脸色肉眼可见的紧绷,好像生怕桑宁抢走她的未婚夫,因为这是她占着桑宁的身份才得到的婚约,她害怕谢桑宁想要使手段抢回去。
桑宁只微微点头,便移开了视线。
南思雅看到桑宁这么冷淡的表情,心里又有些不痛快,她怎么半点也不羡慕呢?陈铮可是陈氏集团的公子,名校毕业,年轻有为,谢桑宁有什么资格用那种漠然的眼神看待她的未婚夫?
老爷子已经进去了,温美玲也忙道:“那我们先进去。”
桑宁便也跟上了温美玲的步子。
陈铮视线跟着桑宁的背影看了一会,南思雅拉着他的手瓮声瓮气:“铮哥哥。”
陈铮收回视线,看到她脸上的委屈,忙问:“怎么了?是不是你姐姐回来欺负你了?”
南思雅垂下头,有些怯怯的:“姐姐她,很好。”
陈铮拧着眉,她这样子分明就是受欺负了!
那个桑宁看着温婉漂亮的,原来是个白莲花。
也是,这种乡下长大的丫头,肯定是粗鄙又刁钻的,哪里是思雅这种从小在象牙塔里长大的小公主应付的来的?
南思雅抬眼看他,眼里好像有了雾气:“姐姐回来,爸妈也更关心姐姐……”
陈铮心疼的揽住她:“有我呢,我护着你,不会让你受欺负的。”
“真的吗?”
“当然,你是我认定的未婚妻,不论怎样,都不会改变。”陈铮言之凿凿。
贺斯屿顿了顿,敛眸,语气散漫:“我看你比较感兴趣。”
“我是挺感兴趣的,从来没见过这么带劲的女人,能文能武的,百战百胜,纯纯的金刚美女。”顾星辰感慨的啧啧称奇。
贺斯屿转头看他,点漆的眸子辨不明神色,凉凉的掀唇:“阮晓棠应该也没见过,回头让她知道你好这口,也能学着这么收拾你。”
顾星辰脸色惊变,“不要吧大哥!我随口说说而已,这么大喜的日子能不能别提那祖宗?”
贺斯屿转头看向落地窗外,散漫的眸光再次落在她的身上。
宴会厅里。
桑宁走到纪妍身边坐下,弯唇:“多谢纪小姐刚刚帮我。”
“多大事儿?我看不惯詹宜君很久了,难得看到有人把她治的死死的,我不帮一把当然说不过去。”
纪妍冲她伸手,挑眉:“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桑宁不置可否,伸手握住她的手。
纪妍有些兴奋:“其实在贺家寿宴上我就注意到你了,你扇你弟弟妹妹的时候我也在场,有两下子,给我爽到了。”
桑宁:“……”
“当时我还打算帮你作证呢,没想到让贺三抢了先,啧,他从来也不是爱管这闲事的人呐。”纪妍摸着下巴,面带狐疑。
纪妍也懒得费心多想,直接掏出手机:“咱俩加个微信吧。”
桑宁有些懵:“微信?”
她看到纪妍的手机,她想起来她也有。
从自己的小包包里将那块手机拿出来,按开。
温美玲得知她连手机都没有,就让人给她买了一台,但她到现在还没用过。
“你不知道微信?”
“不知道。”
“你们山里没通网吗?”纪妍大为震惊。
桑宁眨眨眼:“好像是没通。”
“……”
这是山里人还是山顶洞人?
纪妍直接拿过她的手机:“我帮你下。”
纪妍一通操作,麻溜儿的给她下载了个微信,还顺便帮她注册了微信号。
然后又把自己的微信给加上,笑嘻嘻的拿着手机给桑宁晃了晃:“呐,我是你列表里的第一个朋友。”
朋友?
桑宁弯唇,还蛮不错的。
而此刻,陈铮那桌气氛依然压抑。
詹宜君受不了这个气,直接拎着包走人了,而陈铮本来想去追,但一回头看到南思雅正盯着他。
他又咽了咽口水,生生坐下,只是还有些担心的看詹宜君的背影,面色犹豫。
直到詹宜君彻底消失在视线内,他才收回了目光,南思雅眼睛都红了。
陈铮又哄着南思雅:“思雅,你别多想,我和宜君是多年的朋友,你知道的,我和她什么也没有,是南桑宁故意挑拨离间。”
南思雅堵着气不想说话。
陈铮也有些烦了,今天本来是为了帮南思雅出气他才费那么多心思的,现在倒是搞得他里外不是人。
“我要是和她真有什么,我们早在一起了,怎么可能和你订婚?”
南思雅绷着脸,泪水还在眼睛里打转,又强忍着不能掉下来。
陈铮看着也挺心疼的,揽住她:“好了,别闹脾气了,今天可是你的主场,你忘了?我还特意安排了让你弹开场前的钢琴曲,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的未婚妻是多优秀,也让人知道,那个南桑宁就是个嘴皮子厉害的粗鄙乡下人!”
南思雅脸色这才缓和了几分,她从小练钢琴,因为这是名媛标配,不但过了钢琴十级,而且还曾登上过罗马尼亚雅典音乐厅演奏。
这样的环节,对比南桑宁来说,她有碾压性的优势。
她就是要昭告所有人,她才是南家拿得出手的千金,而南桑宁,给她提鞋都不配!
一个侍应生走过来,对陈铮道:“南小姐,可以登台演奏了,拍卖会要开始了。”
陈铮拍了拍她的手:“思雅,去吧。”
南思雅深吸一口气,终于做好心理建设,挺直了腰背,站起身往台上走去。
台上早已经摆好了一架钢琴,她穿着一身洁白的轻纱长裙,像个优雅的小公主一样走上台,然后在钢琴前坐下,十指抚上琴键,悦耳的琴音倾泻而出。
她弹了一曲肖邦。
纪妍注意到台上的动静,轻嗤一声:“真能显眼,什么时候都惦记着出风头。”
桑宁看向台上的南思雅,她优雅的弹奏着钢琴,整个人恬静美好,而桑宁脑子里却出现原主的记忆。
从小和收养她的奶奶相依为命,因为家庭生计,不得不在高中辍学,小小年纪,经历了世间疾苦。
在南家找到她的前三天,在过山涧的那条独木桥的时候失足摔进河里,偏还小腿抽筋使不上劲儿,生生溺死在湍急的河流里。
而南思雅,却占用着南桑宁的身份,享受着属于她的一切,活成了优雅又天真的小公主。
桑宁眸底发沉,垂眸,掩下眸底的些许躁郁。
一曲钢琴结束,厅内响起掌声。
南思雅站起身,有些害羞的笑着走下台。
而在路过桑宁的时候,刻意的挺直了腰背,像只骄傲的孔雀,眼神都带着得意的挑衅。
即便南桑宁回到南家,这些风光,也只会属于她!
纪妍压低了声音:“你也别见怪,这圈子是这样的,时不时地有人要装一下,你提前适应适应,以后你就会发现,他们一个比一个能装。”
桑宁眨了眨眼:“哦。”
“哎哎哎,拍卖会开始了!”纪妍拍拍桑宁的胳膊,“我刚听你好像挺懂行的,帮我看看!”
南思雅落座之后,又刻意的回头看了一眼南桑宁,想要看一看她嫉妒的扭曲的脸色,可没想到,她正笑盈盈的和纪妍说话,云淡风轻,好像全然没在意刚刚她的亮眼表现。
南思雅刚刚骄傲起来的脸又难看了几分,南桑宁她,凭什么不嫉妒她?!
她总是这般云淡风轻,什么都不放眼里。
南思雅害怕她回来抢爸妈,抢她的未婚夫,抢走她南家千金的身份。
可南桑宁却什么也没抢,她就用那样一双漠然的,看似平静实则高高在上的眼睛,睥睨着她,睥睨着她在意的这些东西,仿佛不屑一顾,让南思雅更窝火!
而此刻,拍卖会正式开始了。
第一件藏品被捧出来“晋朝鸳鸯莲瓣纹金碗”。
纪妍转头问她:“怎么样?”
桑宁盯着台上显示屏放大的细节图像看了一眼,微微摇头:“是金碗,但不是晋朝的。”
晋朝没有这种样式的花纹,连后期的周朝都没见过。
很快有人拍下。
纪妍冷哼:“看到没有?这帮人真假都分不清就装上了。”
桑宁却思忖着,这些人真这么好打发,那岂不是很好赚?
第二件“和田暖玉玉如意一对”。
纪妍又忙问:“怎么样怎么样?”
桑宁点头:“这个不错,玉很通透,质地也不错,但里面有些冰丝,没有特别纯粹,如果是肉眼看一般看不出来。”
纪妍立马举牌竞拍。
第三件,大画家苏念的画作,百鸟朝凤图。
画卷被打开,纪妍眼睛都亮了,这画也太漂亮了!
这幅画起拍价就是一千万!
“怎么样怎么样?”纪妍好像复读机。
桑宁摇头:“假的。”
“你都没认真看,这画很有名,而且画上百鸟栩栩如生,上面还有专家团鉴定,我看不像假的呀。”
周围的人已经开始竞拍了。
价格很快被叫到了三千万。
纪妍着急的很,她也很想要这幅画,热切的看着桑宁。
桑宁却很坚定:“这幅绝对是赝品。”
“为什么?”
因为真迹,她印过章……
苏念毕生只作了一幅百鸟朝凤图,这画的落款题字日期都准确无误。
但这幅画曾经在谢家的藏书楼里,是苏念曾经献给祖父贺寿的寿礼,她七岁那年无意间在藏书楼发现这幅画,惊为天人。
祖父得知她喜欢便将这画送给她,她得到这画欢喜的抱着画一宿没睡,占有欲作祟,她拿自己的小印章,在画卷的角落里,落下了自己的印章。
但这幅画上,并没有她的小印。
“眼前这幅画虽说同样栩栩如生,但笔锋走势明显不是苏老惯用的,而且有些地方颜色也有细微差别,比如苏老画小雀的羽毛用的葱绿,而这幅画却用的翠绿,一定不是真迹。”桑宁道。
纪妍都震惊了:“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桑宁顿了顿,因为,真迹在她手里放了十年,她已经看了无数遍。
但她此刻还没想好合适的答案应付纪妍。
“南小姐这么厉害,不如帮我也看看?”
低沉的声音响起,桑宁一回头,看到贺斯屿那张俊美的肆意的脸,他此刻看着她,狭长的凤眼难得没有那股子散漫,反而漆眸深不见底,让人拿捏不准他的情绪。
贺斯屿的突然出现,让整个宴会厅都引发了一阵低低的躁动议论。
“贺三少竟然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