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苏母的咳疾当真好了许多。
之前整夜咳,根本无法入睡。
吃了程墉开的药方,一副下去就有了效果。
吃了三天,晚上睡觉竟然不咳了。
苏令晚喜出望外,趁着店里没人就跑去找他。
程墉暂住在附近的吉祥客栈,苏令晚找到他时,他正在和人下棋,走一步悔一步,气得人家不愿和他下,他还非得拉着人家不松手。
见到苏令晚,他冲她摆手:“你先回去,我下完去找你。”
没法,苏令晚只好先回了店里。
这几天天气转晴,虽说也很冷,但中午小院有了太阳,苏令晚便搬了张椅子放在院子廊檐下,扶着苏母从屋子里出来。
“娘,你先坐,我给你拿小被子。”
苏母病好了许多,心情也好不少。
她看着又进屋的苏令晚:“过几日你弟弟就回了,趁现在天好,将他的被褥都拿出来晒晒,他回来盖着也暖和。”
“嗯,我明日就晒。”
苏令晚将手里的小被子裹在母亲身上,又替她掖了掖被角,“我去忙了,有事您叫我。”
“去吧。”
苏令晚去了前面的店铺。
现在刚过早饭的点儿,店里没人,街上的人倒是挺多。
她打了盆热水,加了皂角,用抹布将店里的角角落落都擦拭了一遍。
干活的时候,小汤圆就一直跟在她的脚边,她往左它也蹦跳着往左,她向右,它又扭着小屁股跟着她往右跑。
程墉来的时候,小汤圆正忙得欢。
听到有人叫它,它扭头往门口看,见是程墉,立马迈着小短腿颠颠地跑了过去。
程墉一把将它从地上抱起来,抬脚走向苏令晚:“找我有事?”
苏令晚忙放下手里的抹布,仰脸笑得开心:“我娘咳疾好了许多,谢谢你啊程大哥。”
“哼,当初是谁怀疑我的?”
“是我不对是我不对,”苏令晚忙笑着讨好,“麻烦大哥帮我娘再开几副药方,将她这病给断根了。”
“断根是不可能,老毛病只能靠养。”
一听这话,苏令晚多少有些失望。
但很快,她又振作起来:“没事,慢慢养也行。”
“嗯。”程墉抱着汤圆朝后院去,“我再给她号号脉。”
苏令晚忙跟上:“我娘就在院里。”
坐在廊檐下晒太阳的苏母,见到程墉,脸上也有了笑:“程大夫来了。”
程墉看她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搭理。
热脸贴了冷屁股,苏母表情多少有些不自在。
程墉才懒得管她怎么样,走到跟前,手扣住她的脉搏,闭着眼睛诊断了几瞬,一句话没说,转身出了院子。
苏令晚赶紧跟了出去。
“纸笔。”
“这儿。”
程墉‘唰唰’地写了两页纸,“这次的药材可能有点贵,你带多点银子。”
苏令晚点头:“好。”
他将写好的药方递给她:“去吧,我帮你看店。”
“嗯。”
苏令晚接过药方,一边摘着身上的围裙一边对他说:“前段时间腌制的腊排骨差不多了,晚上给你炖排骨锅子吃。”
程墉一听,眼睛都有了光:“那你再带一瓶梨花白回来。”
苏令晚朝他伸手:“我没钱。”
“给!”
程墉将身上的钱袋子扯下来丢给她,“财迷!”
苏令晚开心地接过钱袋子,抬脚出了铺子。
外面日头正好,程墉搬了张椅子坐在门口,一边撸狗一边晒着太阳,心里突然生出一个想法。
于是等苏令晚抓药回来,他就去了大理寺府衙。
陈知知刚从牢狱出来,白皙的脸上,染了血迹。
看得程墉忍不住往一旁躲:“怪不得外头人都叫你霍阎王,当真心狠手辣啊。”
陈知知清洗着血迹,沉声开了口:“找本官何事?”
程墉一屁股坐在一旁的圈椅上,狮子大开口:“我想开家店。”
“你开店自去开就是,与本官说什么?”
“我一没铺子二没银子,自然要找你。”
陈知知接过冬安递过来的布巾,擦了把脸,顺手又丢给他。
他转身走过来,在一旁的桌案前坐了下来。
“程墉,本官不是你爹!”
语气低沉,似有不悦。
程墉却乐了。
“你要想当我也没意见。”
陈知知抬眸看他一眼,接过冬安递过来的热茶,喝了一口放在一旁:“想好了位置?”
“想好了。”程墉翘着二郎腿,心情愉悦,“就开在晚晚旁边,我考察过她隔壁的铺子,临街二楼还有个小院,我觉得挺适合我。”
陈知知轻掀眼皮,眸色深邃:“晚晚?”
随后低嗤一声:“你俩挺熟?。”
“管你......”
程墉很想回他一句‘管你屁事’,但又想到有事相求,只能放下姿态:“我俩是挺熟,她是我妹子,我叫她晚晚有什么不可?”
陈知知突然冷了脸。
“那是你们的事,与本大人无关!”陈知知淡声道,“铺子的事本官无法做主,程大师还是想别的办法。”
程墉气得胡子一抖一抖的。
“陈知知,你有点良心好不好?我替你办过这么多次案子,哪一次收过你好处?”
陈知知端着茶盏,喝了一口:“御膳,汤泉,客栈的住宿费不都是本官出的?”
“那才值几个钱,我缺你那点东西?”
“程大师这般厉害,一个小小的铺子,自然也不在话下!”
“你......”
程墉深吸一口气。
两人打过这么多次叫道,他对陈知知也多少有点了解。
想了想,最后忍气吞声道:“条件你提,但只能一个。”
陈知知没理他。
依旧慢条斯理地喝着茶水。
直到一杯茶饮尽,他这才放下手里的茶盏,缓缓出了声:“明日随本官进宫一趟。”
一听要进宫,程墉直接拒绝。
“不去!”
他起身要走,“想害我没门!”
“贵妃病得蹊跷,皇上命我在民间寻找奇能异士,程大师医术精湛,何不随我进宫一瞧?”
“不去!”
陈知知神情清冷:“自从贵妃病重,原本的玉贵人便成了皇上枕边新宠,不到一个月晋升为妃,程家势力水涨船高,程墉,你还在犹豫什么?”
玉嫔,程墉庶妹。
程墉‘死’后,庶妹变程家嫡长女,后来宫里选秀,庶妹被送进宫,当了嫔妃。
而程墉亲妹妹却被送往偏远庄子,最后得风寒而亡。
死的时候,才八岁。
程墉沉默下来。
片刻后,他终于点了头。
“霍大人,你记住你说过的话!”
陈知知:“本官一向说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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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门圣地,却被你们用来打闹玩笑,苏家当真是好教养!”
陈知知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彻底让苏令娴慌了神。
她今年刚满十九,已经许配太子做侧妃,今年开春就要入嫁东宫。
虽然是太子侧妃,但对于苏家来说,已是飞上枝头变凤凰。
若在这之前,苏家传出不好的言论影响到她的婚事,那对她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思及此她忙道:“世子教训得是,是我们考虑不周,四妹妹行为莽撞无礼,待我回府定会禀报父亲,让他重罚!”
一向骄纵的苏令娇一听,立马不乐意地大叫起来:“凭什么罚我?苏令晚这个贱人......”
“闭嘴!”
苏令娴脸色铁青,她示意身边的大丫鬟捂住苏令娇的嘴巴,随后向陈知知告辞,领着一群人急匆匆地走了。
犹如一阵风,一群人很快走得无影无踪。
陈知知这才微微偏眸看向站在角落里恨不能当鹌鹑的苏令晚,视线扫过她被抓成鸡窝似的头发,什么都没收,抬脚就走。
走出去几步,又停了下来。
见苏令晚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剑眉一拧:“还傻站着做什么?跟过来!”
声音不大,却极沉。
透着几分让人无法拒绝的威慑力。
苏令晚抬头看他一眼,犹豫了一下,乖乖地跟了上去。
穿过几道廊子,又走了一段小路,最后停在一座小院前。
陈知知推门而入,苏令晚看了一眼院子,不敢往里进。
见身后又没了动静,陈知知回头看她,一双冷眸将她的心思全部看透。
“怎么?我难不成是洪水猛兽能吃了你?”
苏令晚:“我没那么想......”
“那就进来!”
陈知知抬脚进了屋子,苏令晚咬咬牙,抬脚跟了进去。
这是一间禅房,里面烧着地暖,布置得干净雅致,更重要的是窗前有个梳妆台。
陈知知站在门口,看了一眼梳妆台,朝她示意地抬了抬下巴。
苏令晚这才明白他带她来的目的。
小脸一红,她轻声说了句‘谢谢’便走过去坐了下来。
待坐下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苏令晚脸更红了。
何止是狼狈?
简直就像个疯子。
她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陈知知,见他已经在一旁的小榻上坐了下来,手里不知从哪儿找了本书在看。
见他并未看她,苏令晚这才放下心来。
她拆了凌乱的发髻,拿起一旁的梳子轻轻地梳着长发,梳好之后娴熟地给自己盘了一个单螺髻,她伸手去拿放在一旁的发簪,一不小心发簪落了地。
只听见‘啪’地一声脆响。
她看着断成两截的白玉簪子,整个人都傻眼了。
没了簪子,她怎么绾发?
有脚步声靠近,苏令晚抬头去看,只见原本坐在那边看书的陈知知抬脚走了过来。
她局促不安地坐在那里,直到对方走到她身后......
他离得她极近,鼻端好似闻到他身上独有的松木气息。
苏令晚手一抖,原本绾好的发髻又四散开来。
黑发散落,披了满肩满背。
就像上好的黑色绸缎。
陈知知垂眸,看着眼前的一幕,深邃的眸底滑过一抹暗芒,背在身后的手指动了动,但最终被克制。
禅房内,一时寂静无声。
苏令晚的耳边只剩下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一声接着一声,越来越快。
直到头顶伸过来一只大手,吓得她猛地一下站了起来。
却不料这一动作直接将她拢进对方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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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母一脸不乐意:“他吃了可不止一顿饭。”
好在苏令扬嘴巴甜,哄得苏母最后终于松了口,苏令晚这才放下心来。
她虽然能做主让程墉来吃这顿饭,但若是苏母不乐意,吃饭的时候全程黑着脸,估计谁也开心不起来。
午时刚过,程墉就来了。
他手里抱着东西,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正坐在火盆前和苏令扬说着话的苏母一见他进来,先是微微变脸,但看到他怀里抱着的锦盒时,脸上又露出了笑。
“程先生来了。”
程墉一抬眼将她脸上的表情变化一一收入眼底。
他一向心胸开阔,对不重要的人和事从来不放在心上。
苏母露了笑脸,他也跟着笑着开了口:“多日未见,夫人的脸色比之前些日子好了不少。”
“托你的福,若不是程先生治好了我的咳疾,我哪有现在的好日子过?”
“呵呵呵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两人你来我往客套一番,站在一旁的苏令扬起身向他行礼:“程先生。”
“嗯。”
程墉与他见过几次,这孩子年纪小,倒也懂事。
于是将怀里抱着的其中一个锦盒递给了他:“喏看看喜不喜欢?”
苏令扬连忙摆手,想拒绝,程墉却懒得和他多费口舌,直接将盒子丢到他怀里,随后又将一锦盒递到苏母面前:“一点小礼物,希望夫人喜欢。”
“那怎么好意思?你真是太客气了......”
话虽这么说,手已经伸了过来,接过那锦盒看了看,就给打开了。
铺着锦缎的锦盒里,是一只成色极好的翡翠镯子。
苏母眼睛都亮了:“这.....这也太贵重了。”
程墉笑:“您喜欢就好。”
“喜欢喜欢。”苏母一边说着一边将玉镯往腕上套,恰好苏令晚从厨房出来,见她这般,忍不住耳根发烫。
哪有当着送礼人的面就这样试戴礼物的?
母亲好歹也在苏家待了这么多年,之前在祖母眼皮底下还收敛一点,这出来之后愈发行事不妥。
只是,她什么也不敢说。
说了就是你的错。
她能闹翻天!
程墉也看到了她,笑嘻嘻地一脸不在意地冲她招手:“过来。”
苏令晚轻叹口气,抬脚走近。
程墉将手里剩下的那个锦盒递给她:“你的。”
苏令晚伸手接过,无奈轻笑:“三样大礼换一顿饭,你可赔了。”
不等程墉开口,一旁苏母却不赞同的道:“再贵重的礼物也比不上你亲手做的一顿饭来得情谊重。”
她又看向程墉:“程先生说是吧?”
“是。”
程墉笑道,“我就喜欢吃晚晚做的饭,日后若是多有叨扰,老夫人可要见谅。”
“哎呦那自然是欢迎欢迎,不过是添副碗筷的事,你可要常来。”
哪里还有早上半分不情愿的样子?
年夜饭桌上多了一个人,还是程墉这种喜欢说会说的人,一顿年夜饭吃得很热闹。
苏母年纪大了,吃过年夜饭就去睡了。
苏令扬也喝了一杯酒,白皙的脸颊红扑扑的,程墉一说话他就傻乐,看得苏令晚忍不住跟着笑。
她收拾完桌子,也坐了过来。
三个人坐在靠窗的桌子前,一旁燃着火盆,火盆里的炭火烧得很旺。
早上停了的雪这会儿又开始下了起来。
程墉朝外看了一眼,笑眯眯地:“瑞雪兆丰年,来年定是个好光景。”
苏令晚剥了一个橘子,掰给弟弟苏令扬一半,另外一半给了程墉,自己抓了一把瓜子慢慢嗑了起来。
程墉一边吃着橘子一边看她:“休息到初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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