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墉看着那伤口,并不像她说的只是擦破了点皮,而是划了很深的一道口子,而且这道口子距离眼睛很近很近。
就在眼角的位置。
程墉气得咬牙切齿:“你天天供着她养着她,她却半分不知道心疼你,我真没见像她这般心狠的母亲。”
苏令晚没说话。
只轻轻垂眸,看着手里染血的帕子。
她早该习惯的,可这一刻,还是会心痛。
.......
苏令扬回来的那一天,苏令晚的伤口已经愈合,开始结痂。
她用额角的碎发遮了遮,但还是被苏令扬发现了。
“姐,怎么受伤了?”
“没事,一点小伤。”苏令晚接过他手里的大包小包,姐弟俩一起往后院去,“你先去看母亲,我去帮你上收拾东西。”
苏令扬没想太多,高兴地去了苏母房间。
房间里很快就传来母子俩开心的交谈声,苏令晚在隔壁听着,心头酸涩难言。
自从上次争吵过后,母亲一直不搭理她。
开始的那一天,她给她送去的饭菜,都被她扔了出来。
看着洒了满地的米饭和汤菜,苏令晚很生气,晚上就不再给她送饭。
可到底是心肠软,过了没两个时辰,她又给她煮了碗面送了进去。
大概是饿了,这次苏母没骂她也没扔,吃得一干二净。
接下来的两天,苏母依旧不理她,苏令晚依旧将饭菜送过去,等她吃干净又收拾出来,一切照旧。
但她知道,她和母亲的关系再无修复可能。
不喜欢就不喜欢吧。
或许她天生父母缘分淡薄,强求不来。
也不知道苏母对苏令扬说了什么,吃过晚饭,苏令扬坐到苏令晚身边,看着她眼角的伤一脸自责:“若我在家,定不会让母亲伤了你。”
苏令晚好笑地摇头:“和你有什么关系?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读书,将来若是能中个进士,她心里也就舒坦了。”
苏令扬没说话。
他垂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抬头看向苏令晚。
“姐,我不想读书了。”
苏令晚一怔,接着就冷了脸。
“你说什么?”
苏令扬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某种决定:“我不想读书,我想参军!”
“胡闹!”苏令晚猛地起身,一脸震惊,“苏令扬我告诉你,绝无可能!”
“为什么?”苏令扬也有自己的脾气,“我本来就不是读书的料,你为何非要我读书考取功名?夫子都说我资质平庸,文采一般,根本不可能考得上......”
“你不试怎么知道?”
“姐,”见苏令晚气得脸颊通红,苏令扬突然软了语气,“我太清楚我自己的能力,如其荒废时间浪费银子去读书,不如让我投身军中,你知道我从小就对行军打仗十分感兴趣.......”
“不可能的!”苏令晚摇头,“你心里该十分清楚母亲对你的期望,咱们从苏家被赶出来,她一门心思地盼着你能高中,好让她风光一回,你若是现在放弃,后果如何你比我更清楚。”
她撂下这句话,就回了自己屋。
苏令扬一脸纠结地揉着自己的脑袋,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作为这个家唯一的男人,本该让母亲和姐姐依靠的,可他捧着手里的书本,却看不到未来的路在哪儿?
他现在用的每一文钱,都是靠姐姐一碗面一碗汤卖出来的......
她明明那么纤细瘦弱,却偏偏用瘦弱的肩膀扛起这个家。
想到这些,苏令扬心里就很难受。
可又无力至极。
他什么也帮不了。
......
除夕的前一天,苏令晚见到了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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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照做了,苏令晚松了口气,转身走到原来的位置坐下,心里也后悔不迭。
陈知知这人脾气阴晴不定,刚才她只是出于好意想帮他,可他那眼神就好像要吃人一样。
若不是韩序出声解围,他还不知道要把她怎么样?
脾气这么怪,以后谁敢嫁他?
三人离开的时候,已近亥时末。
程墉醉了,韩序微醺,只有陈知知一脸清明。
苏令晚将他们送到门口,韩序走在最后,见她还要往外送,阻止道:“风雪太大太冷,你回屋去,等我忙完这几日再来找你。”
苏令晚对上他含着微微醉意的眉眼,轻声开了口:“离春闱没多少时间了,你好好复习才是正事。”
韩序轻挑眉梢,笑着问她:“怕我考不上?”
“不是的,”
苏令晚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反正你好好复习就是。”
看着眼前的姑娘,韩序突然心疼起来。
他答应过她的,待他高中就娶她过门。
他不想让她再这样辛苦下去,他想将她护在身后捧在手心就像霍家姨夫对姨母那样一生只爱她一人。
他明白她的担忧,怕他考不上家里反对两人在一起。
他抬脚靠近她,笑着安慰:“我有把握的,一定能考上,我说到做到。”
苏令晚见他一脸自信,忍不住扬了唇角。
轻点头:“嗯我信你!”
“这个,”韩序探手入怀,拿了一个锦盒,“给你的新年礼物。”
苏令晚看着他递过来的锦盒,犹豫了一下伸手接了过去。
反正不要他也会塞过来。
一旁还有其他人在,她也不好意思推来推去。
见她收了礼物,韩序嘴角的笑愈发大了:“行了进去吧,我要走了。”
“路上慢点。”
“那我上元再来找你。”
“好。”
韩序转身往马车去,苏令晚抬头去看,不知何时程墉已经进了隔壁小楼,而陈知知的马车已经离开,漫天风雪里,只留下一道模糊的影子。
目送韩序的马车离开后,苏令晚转身进了屋子。
她关上门,收拾好桌子,又将卫生打扫一遍,回了后院。
母亲和弟弟早已睡下。
她将烧好的热水倒进洗澡桶,将自己沉了进去。
安静地泡了会澡,她看着放在一旁的锦盒,伸手拿过来打开。
里面是一副富贵平安锁,金灿灿镶宝石的金锁,看起来极其富贵,打造得也十分精致好看,一看就价值不菲。
苏令晚看着它,想起堂姐苏令娴也有一块金锁。
是堂姐及笄那一年祖母送的,听说是用纯金打造,镶了绿宝石。
那个时候,她站在一旁看着那富贵锁,心里羡慕不已。
想着等她及笄那一日,祖母会不会给送她一块?
可后来,不等她及笄就被苏家赶了出来。
及笄那一日,韩序从白鹭书院赶了回来,送了她一块平安牌。
上好的翡翠,他亲手雕刻了‘平安’二字,虽然有些歪歪扭扭,但一直被她戴在脖子上。
想到这儿,苏令晚抬手抚上挂在脖颈处的平安牌。
温润的玉质,让她心头微微悸动。
韩序......
她如何配得上他的心意?
就算没被苏家赶出来,作为苏家庶女,她也是配不上他高高的门第,何况现在她连苏家人都不算,只是一个靠卖面为生的可怜孤女罢了。
......
今年的除夕,家里多了一个人,苏母原本是不乐意的。
“多一个人就多一张嘴巴,吃的喝的花的可都是银子。”
苏令晚不说话,一旁的苏令扬却开了口:“娘,我听说程大哥治好了你的咳疾,怎么说人家也帮了您不是?就除夕一顿饭,多一个人也热闹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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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软的面料,精致而崭新的手炉,微微还有些烫手。
她很开心地将其抱在怀里,嘴角微微翘起:“谢谢你冬安。”
冬安不好意思地用手挠了挠后脑勺:“不必谢我,这是长公主给世子准备的,我家世子不习惯用这个,于是我便拿来送了姑娘。”
“那替我谢谢大人。”
“行,这话我一定带到。”
冬安正要走,苏令晚却叫住了他:“包子蒸好了,我给你装上些。”
她拿起一旁早已备好的食盒,将一整笼包子妥帖地装进去,最后又拿了一个食盒出来,又装了一大碗牛肉汤。
冬安忙道:“不用这么多,我吃不完。”
“和云大哥他们一起分着吃。”
苏令晚将食盒递给冬安,又将他送上马车:“趁热吃,如果觉得好吃再告诉我,下次再包其它馅的你们尝尝。”
“好的。”
送走了冬安,苏令晚又开始忙起来。
大概是天冷的原因,客人一波接着一波,牛肉汤差点不够卖。
而此刻大理寺书房,霍延正端坐在桌子前,看着多出来的一笼包子和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汤,抬眸看向站在一旁的冬安。
冬安忙笑嘻嘻地道:“苏姑娘给的。”
随后又道:“她知道手炉是主子送的,还说谢谢您呢。”
伸手拿过筷子,霍延正面无表情地开了口:“我何时送过她手炉?”
冬安眨了眨眼睛:“长公主给您做的手炉您不要,小的给了苏姑娘......”
霍延正抬眸看他,目光冷凝:“所以呢?”
冬安头皮一麻,双膝一软,直接跪下了。
“主子,小的知错了,小的认罚!”
霍延正收回视线,筷子落在包子上,毫无波澜的嗓音传来:“刷三天马厩。”
“是!”
冬安忙退了出去。
门口,云翳抱剑站在那里,见他灰溜溜地出来,眼睛斜他一眼也没说话。
冬安一脸郁闷。
瞅着他小声问:“包子好吃吗?”
云翳点头:“味道极好。”
“......”
冬安好想哭。
一个食盒,上下两层包子,一层给了云翳和云啸他们,一层留给了自家世子爷。
世子爷没吃,他也不敢吃。
想着这么多世子爷肯定吃不完,剩下的那部分足够他吃饱。
可谁知......
包子没吃到也就算了,他还得去刷马厩。
他仰头,看着院子里白茫茫的积雪,想象着马厩里难闻的气味和寒冷刺骨的冰水......
冬安欲哭无泪。
他以后再也不多话了。
这么多年,他每次受罚,都归于话多。
......
冬至一过,转眼就到年关。
每年这个时候,京城就特别热闹,虽然离过年还有半个月,但各家商户门口都挂上了红灯笼,有条件的商家还在门前装饰一番,彰显过年的气氛。
苏令扬还有三天就归家,苏令晚抽空将他的屋子打扫干净,又给他换上今年新做的被褥,连枕头都是新缝的。
恹恹了一整个冬日的苏母也来了精神,裹着棉袄站在门口指挥着:“你弟弟那张书桌太陈旧了,你明日若是有空去给他换一张新的回来。”
苏令晚点了点头。
一张书桌用不了多少钱,她换得起。
苏母却又道:“要不连书柜一起换了,你弟弟此次放假归家,平日里处得好的朋友说不定会上门,这屋子若是太寒酸,丢了他的面子,日后在书院也抬不起头来。”
苏令晚手上动作一顿:“令扬不在乎这些......”
“他不在乎,你这个做姐姐的就不知道多考虑一些?”
苏母声音有些不满,“你是不是不舍得银子?你若是不舍得,我那边还有根银簪子,你拿去卖了换点银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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