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说,长姐何必巴巴进来找她,我瞧着人家可未必领你的情。”
说话的是苏令玉。
她虽是长房庶女,但自小在大夫人身边长大,一贯端着嫡女的谱儿,说话也喜欢带刺。
“四姐说得对,九妹还有银子供奉长明灯,想来这日子过得也差不了。”
这次说话的是苏令娇。
她是苏锦昌最疼爱姨娘所出,虽说不是嫡女,但宠爱并不少。
不管在家还是在外,做派都是照着苏家大小姐来的。
两人说话带着刺,听得苏令晚微微皱了眉头。
但她不喜欢惹麻烦,便没出声。
只是她不出声,并不代表就被放过。
苏令娇再次开了口:“本来今天开开心心来国华寺替祖母祈福,却遇上你这个晦气的,真倒霉。”
苏令晚脸色一变,抬头看她。
清澈的眸子异常冰冷。
“许久未见,四姐还和以前一样嘴巴就像是淬了毒,幸好此刻没外人在场,不然你可要连累苏家跟着你丢人现眼!”
苏令晚性子弱,平时说话也温柔,以前在苏家,苏令娇就经常欺负她。
现在她都搬出了苏家,对方却依旧不放过她。
本来她今天心情就很糟糕,现在被苏令娇一气,更是火冒三分。
当场毫不犹豫就怼了回去。
这下,在场人都愣住了。
包括一向稳重的苏令娴。
见众人都诧异地看着她,苏令晚懒得搭理,拎起放在一旁的篮子转身就走。
只是还没走到门口,就被苏令娇一把薅住了头发:“贱人,你敢骂我!”
她长得比苏令晚高,劲儿又比她大。
她紧紧拽着她的头发,使劲往一旁拖拽,头皮好似要被扯掉,苏令晚紧咬牙关一声不吭,反手一把揪住她的衣襟使劲一扯......
只听见一声惊呼,很快她的头发被松开。
得了自由的苏令晚拔腿就跑,刚跑出门就一头撞进一个人的怀里,对方身体太硬,撞得她晕头转向,身子忍不住往后倒。
对方一把揽住她下坠的身子,将她拢在怀里。
一连串的变故,让苏令晚半天没回过神来。
直到耳边传来苏令娴行礼问安的声音:“见过世子。”
世子?
苏令晚一抬头,撞进一双深邃冷眸,她浑身一激灵,瞬间回神。
脑子在没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
伸手一把将他推开,踉跄后退几步,苏令晚正要跑开,却被对方一把抓住胳膊,紧接着耳边传来陈知知冷沉的嗓音:“出了何事?”
苏令晚不敢抬头。
她紧紧握着手里的篮子,被他紧握的胳膊不自觉在颤抖。
不用看也知道自己此刻一定很狼狈。
发髻被苏令娇扯得乱七八糟像个疯子,刚哭过的眼睛又红又肿......
她使劲甩开他紧握着胳膊的大手,低着头站到一旁一言不发。
陈知知看她一眼,随即抬眸,看向站在众人身后的苏令娇。
对方一脸骄横,见他看过来,嘴巴依旧不饶人:“是她先惹我的!”
此话一出,众人大惊失色。
特别是苏令娴,脸都白了。
她忙躬身开口:“小妹言行无状,冲撞了世子爷,还请世子爷见谅!”
陈知知却目光冷冷地凝着对方,没说话。
那眼神,看得苏令娇头皮发麻,忍不住往苏令娴身后躲了躲。
苏令娴暗暗咬牙,却不得不端着苏家嫡女的规矩,柔声道:“今日家中姐妹来上香,恰好遇到九妹也在,于是就多说了几句话,四妹和九妹一向喜欢打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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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氏却乐了:“看来在你的昌郎心里,他的官职和前途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啊郭仙凤,从今天起,你可要仔细你的皮,别再给我犯贱!”
郭姨娘这下不哭不闹,垂着头将自己缩成一个鹌鹑。
所以说,被偏爱的时候,总是有恃无恐。
现在失去了偏爱,她什么也不是。
最后,苏令娇不仅挨了十巴掌,还被关进祠堂。
这事很快传进霍延正耳朵里,他面无表情地听着,一句话没说。
......
这两天,苏令晚自己一个人呆在小院。
母亲和弟弟还未回,店里不营业,除了程墉一到饭点就来蹭饭,其余时间她都窝在店里绣绣花研究新的菜谱。
初五,母亲和弟弟从外祖家回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几日不见的原因,母亲不仅对她有了笑模样,甚至还主动牵了她的手。
“这几日我和你弟弟不在,可有好好吃饭?”
苏令晚一脸愣怔。
她已经记不清母亲有多久没这样对她了。
好像从记事起,母亲就没亲近过她。
所以此刻面对苏母的温情,苏令晚一时之间完全傻掉了。
等她回过神来时,苏母已经放开她的手,从包袱里拿出一枚簪花,亲手替她簪在发髻上。
然后一脸满意地看着苏令晚开心道:“果然是我生的姑娘,稍微一打扮就好看。”
苏令晚看向一旁站着的苏令扬,用眼神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苏令扬耸了耸肩,也是一脸不懂。
原以为这只是几日不见苏母难得的小温情,谁知晚上吃饭时,苏母竟主动提出让苏令扬洗碗。
“你弟弟也不小了,总该让他干点活。”
苏令晚惊得不行。
晚上,待苏母睡下后,她溜进苏令扬的房间,抓着他问:“你们去外祖家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苏令扬摇头:“没呀,挺正常的。”
“舅舅舅母他们待你如何?”
“挺热情的。”苏令扬一脸欣慰,“我记得前几年去,舅母还喜欢冷着脸,对母亲也不热情,这次去竟主动过来找母亲说话,两人关系亲近不少。”
“是吗?”
“嗯。”
苏令扬猜测,“母亲说舅母是刀子嘴豆腐心,心是好的。”
苏令晚半信半疑。
父亲在世时,舅母刘氏便看不上她们,每次回外祖家,舅母给尽脸色。
苏令晚永远记得那一年,她好像十岁,跟着父亲母亲一起回外祖家,当时外公还在,那年大雪,屋子里冷冰冰的,其他院子都有炭火,偏偏他们屋子里连个火星都没有。
弟弟当晚就冻得生了风寒,高热不退。
外公知道后,气得找刘氏来理论。
刘氏当场撒泼,又哭又闹,最后闹得父亲连夜带着他们回了京城。
舅母刘氏一向趋炎附势,知道他们在苏家过得不好,便连带着也看不起。
可她从来没想过,当初舅舅做生意亏了钱的窟窿却是父亲想法贴补的。
初六店里开了门。
大概是还在新年里的原因,来店吃饭的人很少,一整天下来就来了两三个人。
苏母从后院过来,见她一脸愁闷,竟开口安慰:“没生意不如就就再关上几天门,待过了上元再开也不迟。”
她的话,让苏令晚多少有些受宠若惊。
记得刚开店那半年生意不好,苏母天天冷嘲热讽,说她不是一块做生意的料,白白的浪费银钱。
后来生意渐渐变好,她也不过是轻描淡写一句:“还真是瞎猫子碰上死老鼠!”
所以面对苏母仿佛一夜之间的大转变,苏令晚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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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的点儿一过,店里的客人就少了。
苏令晚先给苏母做好饭菜送过去,然后开始准备程墉交待她的晚饭。
腊排骨傍晚就炖上了,土罐小火慢炖两个时辰,整个厨房都是香的;前几日给她送菜的大叔送来一只鸡,乡下养的土鸡,她一直没舍得吃,原本想着等弟弟苏令扬回来一起吃,今日也炖上了,上面飘了一层金黄色鸡油,她用勺子撇出来,最后加了一把菌子。
新鲜的草鱼弄成鱼丸,做了一份酸辣鱼丸;卤味双拼,是她买来的,这条街最好的良记卤味,卤猪耳和卤鹅块拼成一盘;炸了一份小酥肉,加了一点花椒,味道极好,又炸了一盘花生,最好的下酒菜。
弄完这些,她又洗了些黄心菜,将泡好的豆油皮洗干净切好装盘,又切了两根莴笋,莴笋切片,这些配菜放进腊排骨锅里一煮,好吃得很。
饭菜全部上桌,程墉也来了。
他背着手,往桌子前一看,眼睛都亮了。
“苏晚晚,手艺不错啊,你开面馆可惜了,应该开酒楼才对。”
苏令晚一边摆放碗筷一边回他:“我哪来的银子?”
“穷死你算了。”
程墉伸手就要去抓卤猪耳,被苏令晚一巴掌拍开:“霍大人还没到呢。”
“我请客,我先尝一个也不行?”
“当然不行,客人还没到,哪有请客的人先吃的。”
“我就尝尝......”
“不行!”
两人正争论着,陈知知到了。
他今晚没带侍从,只有他自己。
程墉迎了上去:“你也太慢了,我正要去找你。”
陈知知解着外面的黑色大氅:“你不也刚到?”
“......霍大人火眼金睛,这都看出来了。”
陈知知没理他,脱下大氅,顺手就递给了站在一旁的苏令晚。
苏令晚看着突然被递到跟前的大氅,愣了一下,但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黑色的大氅,上好的锦缎做面,上面还绣着金线暗纹,黑色狐狸毛一看就十分名贵暖和。
她抱着走到一旁,将其叠好放在柜台后面,又进了厨房。
冬天喝酒太凉,她提前放在热水里温着。
拿出来时,温度刚刚好。
饭桌前,两人已经坐了下来,陈知知坐在首位,程墉坐在他对面,旁边还放了一张凳子。
见她端着酒过来,程墉道:“别忙了,坐下来一起吃。”
苏令晚一听,忙摇头:“我还不饿......”
“这都什么时辰了?忙了一晚上。”程墉接过她手里的酒放在一旁,伸手来拉她,“我俩吃也没个倒酒的,你帮忙倒倒酒。”
苏令晚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陈知知。
见她看陈知知,程墉忍不住瞪眼:“我请客,你看他作甚?”
“让你坐你就坐。”
苏令晚不好再推脱,只好解了身上的围裙放在一旁坐了下来。
两个暖锅正咕咕地热气腾腾,屋外寒风凛冽,屋内菜香四溢,一旁炉子燃着炭火,很暖。
陈知知和程墉聊着天喝着酒,苏令晚安静地吃着饭菜。
她胃口小,吃得不多,不一会儿就饱了。
她正准备放下筷子去泡茶,面前的碗里突然多了根鸡腿。
愣了一下,苏令晚抬头看向陈知知。
他手里正拿着公筷,又夹了一块排骨放进她的碗里。
对方也没看她,放下公筷后继续和程墉喝酒。
苏令晚看着碗里的鸡腿和排骨,犹豫了一下,拿着筷子继续吃了起来。
吃完鸡腿和排骨,她都有点撑了。
趁人不注意赶紧放下碗筷,起身去了厨房。
等她将明天要用的牛骨汤和牛肉都炖上,再出来时,程墉已经醉了。
苏令晚忙泡了壶热茶过去,一人倒了一杯。
程墉冲她傻笑一下,然后问陈知知:“这我刚认的妹子,好看吧?”
原本把玩着酒盏的陈知知抬眸朝苏令晚看了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酒的原因,一贯冷冽的黑眸,此刻少了几分冷意,他看着她的时候,眸色深邃,寓意不明。
也不知是害怕还是其他,苏令晚心头忍不住心头微颤。
她将茶杯塞到程墉手里:“程大哥,你喝醉了。”
“我没醉。”程墉抬手一指陈知知,“他醉了。”
苏令晚快速看了一眼对面坐着的男人,对方眼神清明,哪里像是喝醉的样子?
于是轻叹口气:“大人没醉,你醉了。”
“你到底是谁的妹子?”程墉不开心,“你护着他干嘛?我才是你大哥。”
“......”
苏令晚脸皮薄,原本就绯红的小脸,此刻红到了耳根。
她轻轻地瞪了程墉一眼,也不敢看陈知知,坐到一旁拿起簸箩,低头给弟弟缝制棉靴。
她一边缝制着棉靴一边听两人说话。
原本就话多的程墉,喝了酒,话更多了。
耳边只有他的说话声,陈知知偶尔回一两句。
他嗓音低沉,清冷磁性。
极有辨识度。
苏令晚听着听着便入了神。
父亲是手握重兵的国公爷,母亲是先皇嫡长公主,舅舅更是九五之尊,他是大理寺卿,更是国公府世子爷,身份何其尊贵不凡?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愿意陪着程墉在她这一方简陋小店里喝酒聊天。
甚至还主动给她夹了菜。
一想到刚才陈知知给她夹菜的举动,苏令晚忍不住心跳加速。
她不懂他的意思。
唯一的解释也许就是出自怜悯之情。
毕竟在他们这些人眼里,她一个姑娘出来讨生活实在不易。
更何况,她原本也是世家小姐。
出身显贵,却又落到如此田地。
怎能让人不心生怜悯?
想通的苏令晚,整个人也轻松下来。
她缝制好一只棉靴,程墉也醉趴在酒桌上,苏令晚忙收拾好簸箩走过去叫了他一声:“程大哥。”
程墉趴在哪里一动不动。
苏令晚不知如何是好,于是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陈知知。
“大人,该怎么办?”
陈知知看她一眼,没说话而是径直起身走到程墉跟前,伸手一把将他扶了起来。
他长得高,程墉比他矮了大半头,此刻被他扶着,整个人就像被拎了起来。
他扶着他往外去,低沉的嗓音传来:“替我照明。”
“好。”
苏令晚忙取了灯笼点上,跟着他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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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墨晔嗓音平淡:“皇上留了微臣与父亲在御书房下棋。”
祥乐一听,微微嘟嘴:“父皇也是,每次你进宫都要霸占你,弄得我都见不到你的人了。”
她对他的心思毫不掩饰。
萧墨晔却假装听不懂,静默地站在一旁,没接她的话。
见他不吭声,祥乐有点委屈。
“我之前给表哥送的礼物你可收到了?”
萧墨晔:“多谢公主厚爱,国公府不缺围脖,公主以后莫要再送!”
他拒绝的意思太过明显,祥乐又羞又恼,顿时红了脸:“你......我那是好意。”
“多谢公主好意!”
萧墨晔后退一步,轻轻一拱手:“微臣的酒醒得差不多了,该回去了,公主自便!”
说完,他转身,大步下了台阶。
气得祥乐之跳脚:“萧墨晔,你你你......你这个大木头!”
萧墨晔充耳未闻,大步而行,很快就进了大殿。
这场宫宴持续到巳时才结束,等马车出了宫门,萧墨晔抬手揉着发胀的额角,双眸微阖靠在一旁,剑眉紧皱,似难受得厉害。
长公主心疼得不行,亲手倒了杯热茶递到他手里:“很难受吗?一会儿回府我让嬷嬷给你煮碗醒酒茶。”
萧墨晔伸手接过热茶,一饮而尽。
他将茶杯放在一旁,低声开了口:“母亲,我无事,只是昨晚没休息好。”
“要我说,你就不该进大理寺,当初若是听我的进户部,现在哪能这么累?”
她这话都说了无数遍,萧墨晔的耳朵都听得起了茧子。
但他没反驳,只安静地听着。
倒是一旁的国公爷开了口:“户部都是闲职,大理寺是最锻炼人的地方,年轻人就该闯一闯拼一拼,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不知道在战场上厮杀了多少回了。”
“就你能,就你厉害!”
长公主白他一眼,“过阴天的时候,可别再叫着说胳膊腿浑身疼。”
霍战年年轻时厮杀战场,致命伤没有,但大大小小的伤却是不断。
现在老了,一过阴天,浑身都难受得厉害。
长公主这么一说,国公爷就不敢吭声了。
一旁霍延麟噘着小嘴巴:“都怪太子哥哥,非要灌哥哥酒,我都看到了。”
长公主在他小脑袋上揉了一把:“太子哥哥和你哥从小一起长大,除夕宫宴喝点酒无妨。”
“可哥哥难受。”
“那你明日早上不许打扰你哥,让他多休息一会儿。”
“哦好吧。”
回到国公府,各自回自己院子休息。
冬安已经准备好了热水,萧墨晔脱了衣服进了浴桶,微微发烫的热水包裹其身,他这才觉得舒服了些。
冬安站在一旁,手里拿着浴巾,看着闭目养神的萧墨晔,犹豫着出了声:“主子,您让我拿给苏姑娘的礼物,她......没收。”
将身子靠在浴桶边缘,萧墨晔依旧黑眸轻阖。
仿佛已经料到她不会收,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只是薄唇轻启,沉声问:“她说了什么?”
“苏姑娘说这件披风太贵重,无功不受禄,她不能收。”
萧墨晔冷冷勾唇:“这个时候倒分得挺清。”
他话语里的不悦,让冬安不敢吭声。
许久之后,萧墨晔出声:“出去等!”
“是!”
冬安忙放下浴巾,转身出了浴间。
冬安一离开,萧墨晔便睁开了眼睛。
他将长臂搭在浴桶边缘,漆黑的冷眸落在一旁的山水屏风上,想的却是昨天晚上韩序拿着锦盒递给苏锦婉时,她笑颜如花的模样。
别人送她,哪怕是程墉,送她东西她都开开心心地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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